Jonquil

面白き 事も無き世を 面白く

无人问津

今天晚饭做了一道记忆中的菜,荸荠片青椒丝炒鸡肫。之所以说是记忆中的菜,是因为我对外婆烧的这道炒菜印象太深刻,也是第一次把它实现出来。一点也不难的家常小炒,荸荠切片,青椒切丝,鸡肫买菜市场那种腌好的调好味的也行,鸭肫就硬一点片儿薄口感比较好。挨个炒,先荸荠后青椒,最后鸡肫,放一块儿炒炒就可以出锅了。

在我上小学的时候,每天的中饭和晚饭都在外婆家吃,外婆偶尔会做这道菜,那个时候她能够进厨房的机会还不多。这要提到我外公,他是个很强势的人,烧的一手好菜,但是脾气大要求多,烧菜的时候别人不能进厨房,不喜欢烧的菜不屑做,只要他掌勺,桌上永远都是大肉,都是一些重油重盐的红烧炸烤。偏就小时候的我很难伺候,喜欢吃鸡蛋和蔬菜,他烧了好肉我也不怎么尝反而去吃外婆给做的一些零碎,比如说一小碗蒸蛋一个煎荷包蛋这样的东西,慢慢的他也不愿太麻烦了,才让外婆开始做饭菜。

后来上了大学,我们一起搬去了另一个城市,由于身体的原因,外公烧菜的机会变得更少了,家里人却变多了,外婆忙前忙后操持了一家的口粮。那个时候她偶尔会端出一些让我们都惊讶的“新菜”来,比如什么从电视上看来的蔬菜杂烩,意大利面这些赶时髦又好玩的菜品。不一定好吃,但是她总是做的很开心。就好像她开始自己做包子做烧麦以后(以前这些年菜完全是由外公一手操办没有她插手的余地),我们都觉得特别好吃,她就笑的像小孩一样开心。有一次我说我想吃沙拉,但是家里没人爱吃这个,外婆就做了一小份生菜沙拉,不是拌了很多蛋黄酱的那种土豆沙拉,特别清淡的,生菜叶和小番茄,倒了一点沙拉油。我吃了一点,她也夹起一片叶子吃,我问她你喜欢吃这种没味道的东西吗?她说喜欢吃啊,可喜欢吃了,就喜欢吃这种。没有想到,或者说之前没有想过,有段时间我一直把这个发现当做一个符号,屡屡提醒小姨买菜的时候多考虑一点。她在医院里的时候,也特意去买了一堆小番茄,好像就会有什么心理作用似的。后来想想,其实没有,一个看着我从小长大的人,见证了我一切的人,我才发现其实我对她一点也不了解。

她从哪儿来?她年轻时经历过什么?去过哪里?我所有知道的,都是我妈告诉我的只言片语,而且即使是她们,知道的也不过是外婆曾经说给她们的零碎故事。
我唯一能够回答的可能就是她爱吃什么?爱吃蔬菜,爱吃清淡的,喜欢烧菜,喜欢忙活。可是陪着外公和我们的这些年,她都没有真的多做过几次她喜欢的事,小姨很早前就觉得外婆这一生过得很委屈,我偶尔也会怀疑,但是又想想,谁知道谁的心里怎么想的,不能说,说不了,也许在那之前她也未必过得不快乐。

今天一边尝着味道,问起我妈来,这道菜的搭配这么奇怪,又不见有什么名气,但是却好吃,肫片鲜,青椒荸荠清甜爽口,真是搞不懂啊。她和我说,这道菜以前就是过年才会做,过年的时候家里杀了鸡,剩下鸡杂,过年边上又没什么可以配的菜就是荸荠了。我才开始遐想起来,外婆为什么会做这道菜,也许事实是没什么理由,喜欢吃罢了,也许和我听说过的她家里的故事有点关联,可惜我并不能再问问她。可是转念又一想,就算我早前问过,也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,谁会在意呢。我妈有一次怒火中烧,愤恨的骂过我一句话,“她是我妈妈,我心里的痛苦你是永远也不会懂的。”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悲戚和痛苦,无法衡量,更不要说兑换和互相比较。所以,就算我知道了这一道菜的来龙去脉,我也没有可以诉说的人了,或许也许,等到以后我有了自己的孩子,我会烧这道菜给他们吃,但是我又怎么能和他们说起这件事呢。是多么无所谓啊,到了那个时候,已经没有人认得我的外婆,也没人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了。

我以前和朋友聊天,说起家乡拆迁新建,小时候熟悉的路和店都不见了,那时候我和她说,我觉得这些不见了就不见了吧,景色这些东西本来就江山易改,我就是觉着那些黄桥烧饼,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炸糯米团,鸡蛋饼,炸辣肉饼,不见了特别可惜。对我来说珍藏的回忆还是味道。
可是今天吃到嘴的时候又不尽然,想不起外婆最后一次烧这道菜的味道。这些渺小的,只对我来说有价值的,时间洪流中的一缕回忆,在我死之后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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